■王加兵

【资料图】

樱桃抱成团，在枝上呐喊。鲜红的滋味与欢腾的鸟雀一起沉醉泛滥。

樱桃熟了，它们的脸光滑红润。它们受着相思的煎熬，希望鸟雀来做红人，把春的甜美捎给俊朗的夏。

我的朵儿喜欢鸟，她好奇鸟雀都怎么了，围拢在一棵红熟的樱桃树上，跌跌撞撞，醉酒似的。然后，朵儿咧嘴甜甜地笑，一定有谁在春树里向她盛情问好。

三月，四月，曾经的春天被口罩遮遮掩掩。雨润草青，风熏花红，春水一样近了又远去，哗哗啦啦而又悄无声息。季节流转，生命荣枯，终究什么也阻隔不了草木轻快而又热烈的脚步。

朵儿是个快活的姑娘。领出门，像只扑腾欢叫的四喜鸟。从娇羞的蓬蒿到粉红的酢浆草，从照水的杨柳到清心的银杏林。临河灌木丛有闲钓的流浪猫，过水木桥头有放风的宠物狗。樱花白，杜鹃红，金银花攀援，爬山虎轻摇。慢慢地走，一日望三回，望到雨落花时过。

纵使时日局促，也不能为难一个婴孩对美的渴望。美，是众望所归。

蜜蜂与海桐在乳白的小花下说悄悄话。黄雀蹿跃在枫杨的枝丫间，它要清点一棵树在午季的收成。枫杨的果序低垂，像极了一串串会生长的铜钱。朵儿不懂钱为何物，她指点着要去樱桃树下。樱桃树上，乌鸫、喜鹊、白头翁正在享用春天的盛宴。

鸟，樱桃，婴孩，一场无以言说的久别重逢。我不懂幼儿，应该与不懂那些沉醉的鸟雀一样。大家在各自的世界生活，时而欢腾，时而寂静。乌鸫有张樱桃色的嘴，这嘴从不说人话，它天生是为吃樱桃而装备。

我们去树下捡几颗坠落的樱桃，这都是鸟雀的馈赠。朵儿轻轻揉捏，樱桃晶莹透亮，像是婴孩的眼睛，婴孩的肌肤。春天里的婴孩与樱桃多么相像。

人不要贪念樱桃的甜，那是樱桃花酬谢鸟雀的礼物。鸟雀早晚在樱桃树上流连，这是一份关于爱的承诺。朵儿是个好姑娘，她只是瞪眼看看，舔舔潮湿的嘴唇，不与她喜欢的鸟雀争食物。家里，朵儿的奶粉香，妈妈的水果甜，哥哥的爱怜比樱桃还要明亮。

樱桃在树上怀念花朵，朵儿在树下仰望春天。我想，热爱樱桃的朵儿长大后一定轻盈水灵。

隔天再去寻，枝头只残留三四颗。绿叶间缀着几点红果，恰似姑娘额上点了朱砂。我庆幸鸟雀嘴下留情，知道那是它们撩逗朵儿的迷药。朵儿知道樱桃是红的，喜鹊知道樱桃是甜的。而我把樱桃从花到果连同一群黑黑白白的鸟都记在朵儿的名下。

一只披发的狮子狗路过树旁，它安安静静，似乎什么都看得懂。汪，汪。朵儿看见了它，手舞足蹈。汪，汪。披头士朝着朵儿叫，它甩动金色的毛发，把微甜的春光抖落得蓬松发亮。宠物是养不大的婴孩，婴孩是父母放不下的宠物。婴孩与宠物相亲相爱，她们语言相通。

我拿出手机，给朵儿拍婴孩与樱桃。妻数落我，说手机是对美的最大伤害。我只是想让稚嫩的朵儿留在春天，哎，真不知如何是好。

（作者系中学语文教师）